吴堡石城就建在高高的山上。
我是在黄昏时分,随黄河的涛声爬上了天边的那座石头城。那是晋陕峡谷最陡峭的山峰,南临黄河,三面都是千仞绝壁,北面河山,群山环环相扣,血红的夕阳把石城照得透亮。神圣、圣洁、圣物,像久远的一个城堡,一片风烟,一段传说。那些带着时光温度的一块块石头,都落入红色的光晕里,它像石城里不老的子孙,沉寂地记录着曾经的繁华和伤痛。沐浴在晚秋的石城,无数的石头闯入了我的视野,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的场景,夕阳撒在秋叶上,半红半黄间悠扬地舞了一曲,悄然落在秦砖汉瓦间。我知道每一个破败的院落,都是由石头垒砌起来的,主人不在了,只有这些石头留了下来,它是这个院子的时光机,目睹了这个家族的富贵和衰败。那些高贵而富有的大理石门槛,荒草不慌不忙漫过了它尊贵的台面,黄土不知不觉遮住了一切存在过的痕迹。
吴堡石城的黄昏让我惊叹,一幅壮美高原幻化的石城卧在夕阳下,瞭望那暮霭中的黄河。那是天边的一条大河,从弯弯曲曲的峡谷中流来,河面上漂浮的霞光,成为水面中最动人的色彩。在石城的重巽、闻涛、明溪、望泽4个门,你都能听到擂鼓的涛声不绝于耳。一千年的一座石城终于落寞了,但我依然能感受到,筑于北汉政权石城里的清风、明月、诗歌、酒杯、涛声、渔火、古寺、钟声,这该是石城最美的八景了。
在吴堡石城的绝壁上看黄河,那是我看到最壮观的黄河,晋陕峡谷位列两侧,吴堡石城是俯视,就像天边的一条河,它比现在的吴堡县城看黄河,更高远更让我敬畏,那真是挂在天地山川胸间的一条耀眼夺目的挂件。在黄昏的石城上,偶遇石城的美女代言人,她送了我们一把喜媳妇小扫帚,让我们分外惊喜。这座一千年的石城太久了,夕阳下那棵丰收的树,挂满了一枚枚金币,照一张相多好,有美人、有金币、有红彤彤的霞光,这该是吴堡石城最亮丽的名片。这座城落满了岁月的灰尘,也该用小扫帚扫一扫了,给人生放一个小假,歇一歇脚,思考追忆这座一千年的小城发生了什么。
俗话说: “铜吴堡,铁葭州,生铁铸就绥德州。 ”陕北这三个小城,吴堡首先成为铜墙铁壁,这与它险峻的地势,三面绝壁守护石城有特别大的关系。在陕北,距今一千年以上的古城中,有神木的杨家城,靖边的统万城,横山的波萝古堡,吴堡石城。这前三座古城都在时光中,倒塌成一堆黄土瓦砾,只有吴堡古城还保存部分原有的风貌,那些残破的石门,荒草满地的院落,即使高门大户和县衙,也经不住时间老人的考验。
据史料记载:吴堡石城当年庙堂林立,街巷屋宇整齐,民居大都是石窑。一个弹丸小城,竟有十四座庙宇,可见信教民众之多,让人瞠目结舌。城内曾有八九十户人家,店铺林立,商贾云集,好一派繁华景象。可惜由于时局动荡,战火不断,吴堡石城还是受损严重,留给后人的只能是一片废墟。我惊诧于一座石窑的院子里,有一位九十三岁的老人,仍然住在这里不肯下山,女儿和他住在一起照顾着他的起居,老人的坚守让我们感动,一个人与一座城说的就是老人的故事。他不就是这座石城的一个缩影吗?从历史的风烟中走来,一直走到一座城的废弃,这是场人生的悲剧,还是历史的悲哀,我无法回答。
石城引起我浓厚兴趣的当然是兴文书院了。沿魁星楼旧址往上走,靠城东便是兴文书院,可惜书院已塌成一片废墟了。据县志记载:“兴文书院是知县张履程于清嘉庆十九年创建。后知县陈元杰、刘函纲、薜瑾、张仲魁等官员、商人捐银、捐地不断修葺,使兴文书院得以兴盛。 ”
我们还是先还原书院:院内正面石窑三孔为校部,东西各有石窑三孔是外地学生居住之所。院中有讲堂三大间,前有月亮门,取月中折桂之意,盼各个学生成才。一个陕北的石头小城,竟藏有一个书院,而且清朝就创建起来,这是让我们惊叹的,书院不但有本地学生,还有外地学生的住所,说明书院当时影响之大。在我所了解的整个陕北的县城中,像兴文书院这样大的规模是极为罕见的,它所承载的文化启蒙思想,引领着陕北文化的方向。吴堡石城因有兴文书院,而让我们刮目相看。女校的设立再次证明了,这里已有早期新思潮的萌芽。站在兴文书院的旧址上,我终于读懂了,吴堡为什么能培养出柳青这样的大文豪来,石城吴堡给了我们重大的启示,兴教兴学对我们这个民族是多么重要。